徐念安看他哭得那個熊樣,一時又好氣又好笑,綳著臉道:「你在外頭招惹的爛桃花找到我頭上來,我還沒說什麼,你倒哭上了!這算什麼?誰哭得大聲誰有理么?」
趙桓熙一邊掉眼淚一邊嚷嚷:「誰招惹她了?我什麼都沒做她就貼上來,這也怪我?」
「當然怪你,誰叫你長那麼張招蜂引蝶的臉了?」
「我長這張臉怎麼了?這臉是我自己要長的嗎?還不是爹娘給的?再說就算我這臉招蜂引蝶,我也只想招你這隻蜜蜂,不想引她那隻馬蜂好嗎?」
「噗!」聽他將清湘郡主比作馬蜂,徐念安一個沒忍住噴笑出來。
「你還笑!」趙桓熙委屈得不行,又要大哭。
徐念安伸手捂住他的嘴,眸底帶笑道:「好了,別哭了,讓丫頭聽見你害不害臊!」
趙桓熙含著眼淚:「唔唔唔唔!」
徐念安又問他:「她跟你說我要把你讓給她,她有沒有說我要如何把你讓給她?」
趙桓熙一把推開她的手,氣憤地瞪著她道:「她說了,你給她出主意,讓她回去稟明父母,讓她爹肅王爺來同祖父說。只要長輩都同意了,你就會與我和離!她還說你一點都沒有捨不得我!」
「那我問你,若你去跟祖父說,你看中了誰家夫人,要祖父去與人家長輩說讓那位夫人與她夫婿和離,來嫁給你,祖父會答應嗎?」徐念安問。
趙桓熙聽到這個問題第一反應便是:答應個屁,怕不是腿都要給我打斷!隨後他回過味來,睜大了哭紅的眼睛望著徐念安問道:「你的意思是,她父母也不會答應?可她跟我說的時候胸有成竹的,許是她父母糊塗呢?」
「她那麼點年紀,哪裡知道父母寵她和縱容她是兩回事。你母親不寵你么?你想畫畫不想讀書時,她怎麼不縱著你?畫畫又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肅王夫婦若真的糊塗到能幫著女兒去搶別人的夫婿,那肅王府必然一早惡名在外了。既沒有聽說過他們的惡名,那證明肅王夫婦頭腦還是正常的。再說了,就算肅王夫婦糊塗,祖父不糊塗,不還是不能成事嗎?」
她這一分析,趙桓熙徹底明白過來,擡手擦了下眼睛,心虛地用眼尾覷著她道:「那、那你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
「她在英國公府扯著我要我把你讓給她,又那麼不講理,我若不想個法子將她糊弄過去怎麼脫身?萬一鬧起來雙方都沒臉不是?」徐念安掏帕子幫趙桓熙把臉上淚痕擦擦乾淨。
趙桓熙知道自己誤會了她,還哭著沖她發脾氣,羞愧地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徐念安低聲問他:「不生氣了?」
趙桓熙點點頭:「嗯。」
「你不生氣,現在輪到我生氣了!」徐念安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臉,居高臨下看著他罵道:「聽風就是雨!遇到問題不會自己先動腦子想一想?這麼大個腦袋頂在脖子上難不成就為了顯得比別人高一頭?」
「有事不說事,回來就亂髮脾氣!我惹你了還是外頭那些丫鬟惹你了?別說這事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這樣回來發一通脾氣哭一通罵我一通就有用了?」
「這麼大個人了,說哭就哭,一點自制力都沒有。我教了你這麼久,還是毫無長進!氣死我了!」徐念安將擦過他眼淚的帕子往他臉上一扔,轉身走到屏風那兒背對著他生悶氣。
房裡安靜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他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冬姐姐,」他從身後將她輕輕擁住,頭低下來臉蹭在她頰側,嗓音沙沙的糯糯的,「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徐念安抿唇。
「我只是太害怕,太害怕她說的會變成真的。祖父是不糊塗,可是他有整個趙家要顧,他不是我一個人的祖父。我怕那肅王夫婦和他們的女兒一樣蠻不講理,給祖父施壓,到時候你再去祖父那裡主動請辭,我……我誰都阻止不了。」
「我也知道我這麼大動不動哭鼻子很丟臉,可剛才我實在是又害怕又委屈又無計可施,除了通過哭來發泄心中的壓力外,委實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以後我會努力改正的,我會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理智地看待事情,再也不亂髮脾氣了。」
徐念安臉微側:「真的?」
「真的。」
徐念安掙開他的擁抱,轉過身來,看著紅著眼眶可憐兮兮的少年問道:「若是做不到,該如何?」
趙桓熙想了想,咬牙發了個重誓:「若是做不到,你便罰我一年不許畫畫!」
徐念安道:「不行,總不見得別處沒長進還耽誤了畫畫。」她略作思索,道:「就罰你不許牽我手不許抱我吧。」說完轉身往外頭走。
趙桓熙一聽急了,追上去想討價還價:「冬姐姐……」
徐念安停下,臉微側,眼睛一斜他:「嗯?」
趙桓熙瞬間萎了,低眉順眼道:「那好吧……」心中卻想著:只要我做得到,便還可以牽手,還可以抱。所以此事的最終決定權其實還是在我身上,只消我做得到!
想通了這一點,他又高興起來,將臉一洗,跑去找徐念安了。
五房此刻一片愁雲慘霧。
五太太聽兒媳說了事情經過,去令德堂找老太太,一臉的憂心:「娘,姝嫻當著陸老太太的面出了這麼大的丑,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眉間陰刻,身子一動不動地撚著佛珠,過了半晌才道:「我在佛堂這段時間,你們連長房何時搭上的肅王府都不知道,一天天的到底都在幹些什麼?」
五太太懵了,道:「委實沒聽說長房與肅王府有什麼來往啊?」
「若無來往,那清湘郡主能字裡行間的都幫著長房說話?」老太太不悅道。
五太太不做聲。她是真不知道。
「臉已經丟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先去把三件事辦了。一,給你媳婦的那匹妝花紗,她還沒用呢吧?」老太太問。
五太太:「沒見她穿,不知道她有沒有用。」
「去問問,若沒用,要過來,送去長房。然後放出話去,就說兩匹妝花紗是長房一匹五房一匹,外頭人自然知道清湘郡主在英國公府說的話完全是她自己臆測,胡說八道罷了。」
「若是用了呢?」給了媳婦的還要去要回來,五太太感覺有點抹不開面子。
「用了也要過來給長房送去,殷氏心高氣傲,見用過的必然不要。到時候還是把話傳出去,說給長房了,是長房看不上才沒要。」老太太道。
五太太五體投地,俯首應了。
「第二件事,待國公爺回來後,讓姝嫻去她祖父那裡認個錯,就說自己愛張揚了,連累長輩受辱,以後會改的。態度誠懇些。」
五太太也應了。
「第三件事,徐家那姑娘的事,加緊安排好,務求不留首尾,事後無跡可尋。到了現在,姝嫻的婚事,不容有人從中作梗了。」老太太目光陰狠道。
五太太心中有些害怕,但為了女兒的前程,也只得咬咬牙應了。
反正那件事中男的是個傻子,說不清話的,女子遭遇了這種事,哪還有臉啟齒與人說經過?還不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又是她二太太那邊的親戚,和五房怎麼也沾不上關係。應該不會有事的。
五太太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回去了。
五房院里的邱媽媽帶著丫鬟抱著妝花紗來到嘉祥居時,趙桓熙夫妻倆和殷洛宸正在殷夫人房裡吃鮮棗。莊子上剛摘了送上來的,個大如雞蛋,表皮青中帶黃,一咬嘎嘣脆,又嫩又甜。
邱媽媽看得眼饞,卻也知道這是殷夫人私人莊子裡頭產的,送不送其它幾房,全看她心情,而非必要。
殷夫人瞧著她行過禮後站在那兒一個勁地用眼睛瞟殷洛宸,支支吾吾不說話,便問道:「有事說事,這是我侄子,不是外人。」
邱媽媽心裡苦:這侄子對你來說當然不是外人,可是對我們五房來說是啊。
但她也沒這個資格過來送個料子還讓殷夫人把侄子趕出去,只得訕笑著讓丫鬟遞上包袱,道:「大太太,老太太讓把另一匹織金孔雀羽妝花紗給您送過來,說兩匹妝花紗,長房,五房各領一匹。」
殷夫人看著形狀不對,便道:「把包袱打開。」
邱媽媽面露難色。
「給我送料子,卻不打開給我看,我哪兒知道你們送來的是不是織金孔雀羽妝花紗?倘或不是,待你們走了我豈不是有嘴說不清?」殷夫人道。
邱媽媽只得讓丫鬟把包袱解開。
芊荷上去伸手往包袱里一撥拉,稟道:「夫人,料子都已經裁過了。」
「喲,裁過的料子還拿來送給長房,貴府老太太就是這麼『公平』的?真是大開眼界!」殷洛宸是個嘴上不饒人的,當即出口諷刺道。
邱媽媽老臉泛紅。
殷夫人一聲冷笑,道:「裁過的……」
話剛開了個頭,徐念安突然一聲咳嗽,像是被棗嗆到的模樣。
趙桓熙忙問道:「你沒事吧?」
徐念安搖搖頭,手掩著嘴,眼睛卻看著殷夫人。
殷夫人:「……」
略頓了頓,她回過頭繼續對邱媽媽道:「裁過的料子我長房本是不要的,但為著顧老太太『公平』的名聲,少不得也只能捏捏鼻子收下。芊荷,把料子接過來。」
芊荷去邱媽媽身後的丫鬟手裡將包袱拿了過來。
邱媽媽目瞪口呆,這五太太和旭二奶奶說好只是拿過來噁心長房一下還拿回去還給她的,沒曾想長房居然還真收下了,這下可怎麼辦?
「怎麼?還有事?」殷夫人端起茶杯,瞥了邱媽媽一眼,眼角鋒銳盡出。
邱媽媽一個激靈,忙道:「無事了,老奴告退。」行過禮帶著丫鬟急急回去向五太太稟告了。
殷夫人見她離開了,這才對趙桓熙和殷洛宸道:「桓熙,阿宸,你們拿著棗去外頭吃吧,我和念安有些家務上的事要說。」